嘉言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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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享一梦

【反抄】秋木萋萋

应该都知道我说谁#
愿大风刮过吹散十里桃花#
夹带私货#

【1】

唐萋很得意于自己的名字。
他的母亲怀他时总疑心是个女儿,于是早就为他定下了名字:萋萋。
问起典故,说是诗经桃夭里的一句,桃之夭夭,其叶萋萋。
唐老爷敝帚自珍,从来不肯说出名字的来历,只随便胡诌些什么翻了很久的字典然后梦有所感之类的稀奇故事。
这在永安城里是独一家的!
生他的时候正值阳春三月,窗外的桃花开得格外漂亮,映红了人们的眼。
唐夫人当然高兴,觉得这名字真是取对了。只是男孩儿取名萋萋听起来有些女气,就和他父亲说好,取了萋这个单字,作为独子的名。
后来慢慢有人赌咒发誓地说自己亲眼看见唐少爷生下来的时候有着一道白光,依稀是个莲花样子。被唐老爷打赏了一番不提。
满月酒的时候有个云游的道人经过,被信道的唐老爷奉若上宾,道人则给了唐萋长命锁作为贺礼,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仙风道骨地说:“唐萋这孩子,是要大富大贵的。”
唐老爷哈哈大笑,内心很是自得。
看吧,真不愧是唐家的孩子!生来就是有大运道的!
熟稔之后道人问道,“你们唤他萋萋,可有什么讲头么?”
“萋萋这个词啊,是出自诗经里的一句呢……”唐老爷喝多了两杯,他摇头晃脑地说起来,“就是那句……呃,桃之夭夭,其叶萋萋。”
“……呃哈哈哈,唐老爷真是经纶满腹。”道人僵了一下,“贫道也曾有所耳闻。但莫若崔颢的‘芳草萋萋鹦鹉洲’更佳……”
“甚善!”

【2】

后来唐老爷事业有成,与城里的知府大人关系甚好,便更加溺爱唐萋了起来,心里还想着独子怕是有大来头的,是天上善财童子转世也说不定。
唐萋年岁渐长,一日一日长成了风流少年郎,更是自矜自傲起来。
因幼时道人的那一句“以后是要大富大贵的”,他便懒散起来,私塾也不见去读,重金聘来的教书先生一个连一个被气走,只成天不思进取,与自己那群狐朋狗友以斗鸡走狗为乐。
偏偏他生得一副桃花般的好颜色,不说话时显得斯文俊秀,偶尔被察觉出的暴躁脾气也被看做一时气急,少年心性不定,气恼时口不择言也是有的。
时值盛夏,荷花开得正好,唐萋又没有去私塾里点卯,白瞎了老爷给那教书先生的束脩——此话按过不提,总之,唐萋如今在城里生活得恣意,想想那一方莲池里头的风景倒还算配得上他,便唤了小厮白化叶栈,要去莲池边上瞧上一瞧。
这一去莲池可就去出了事儿了。

你道如何?
原莲池旁竟有位公子写生!唐萋一见到他便三魂七魄都迷糊了,旁边的田田莲叶,映日荷花,倒都像是不存在的,满心满眼里都只有那位公子一人。
若说相貌,唐萋自是要比那位公子更加好的,他自谓这天上地下就不会有比他更加好颜色之人;可气质却是他万万比不过的。想唐萋只顾年少轻狂,在书前像泼猴似的半点也坐不住,怎抵得过人家饱读诗书来的文人风骨?
白化只叫不好,自家少爷这么木愣愣的,怕不是在这莲池边被水鬼缠了身吧?只得一连声唤道:“少爷——少爷——”
唐萋正入神着,被这么一唤吓了一跳,愤怒地踹了这不会看颜色的白化一脚:“蠢货!”
墨浅站在一旁不敢作声。
少爷这脾气,可是成天的见涨。

总而言之,唐萋想,他或许,是对这位陌生的公子一见钟情了。

【3】

唐萋有位竹马唤作刘梓。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吧,刘梓对唐萋格外好,好得连他亲妹子阿缳也生气起来:“你总是萋萋的讲个不停,到底谁才是你的阿妹?”
刘梓无奈极了,他性子沉稳,不喜出甚风头,把闷声发大财这句话当做金科玉律——他好声劝道:“快别闹了,萋萋可是个男儿。”
“若是女儿你便要娶他回去作阿嫂么?”阿缳气得跺脚,她小狮子似的拉着最小的妹妹阿颐跑了,后来竟闹出了个离家出走的荒唐事来。
“……荒唐。”刘梓许久后才吐出这两个字,“阿妹怎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之前说到唐萋少年慕艾,喜那公子一副书生样子。只他苦于自己无从下手,只得巴巴地来求刘梓帮忙。
“梓哥哥,你便赐我一条明路吧;这永安城里谁不知道你文采最是了得,连私塾里的先生也成天把你放在嘴边?”唐萋扭股糖般猴上刘梓的身去,好说歹说地央个不停,“你便帮帮我吧……梓哥哥,萋萋求你了。”
刘梓奇道:“怪了,你喜欢旁人,倒和我有了干系?这般求我作甚。”
之前唐萋还算大大方方,到这儿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那人……那人如此俊美,我不好唐突于他。听同窗皆说,你的文章是个好的,我想请你替我写些情诗。”
说到这里,刘梓先是故作无事般左右看看是否有人,然后才说:“不瞒你说,其实我这文章亦不全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梓哥哥竟请了捉刀么?”唐萋吃惊地低声喊道,过了一会又想通了,“……但这的确也是个好法子。”
“非也非也。”
即便是一向低调的刘梓提到自己的心得也不免眉梢里添上了两分洋洋得意:“这也算是我的经验了:你只管去找些好文章来,这边三句那边两句的并作一文,那便是自己的好文章了。古人云天下文章一大抄,可见这事即便是过去也是常有的,并不单只我一朝为特例。”
唐萋想起他之前写得一些前朝的戏本子被说书先生在茶楼里说了又说,近日更是被京城里的大戏班子给搬到了郡王爷面前瞧了个真切得了不少赏钱一事,不由得有些艳羡,同时也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活计……倒是比自己阿爹去做正经生意来钱快呢。
所谓无商不奸。
如此,他若是也效仿一二,应当也不算错吧?

【4】

在这里不得不提一下那位公子的身份了。
他是早就在永安相邻的姜晋城里住了多年的,平日里也写了好文章来,只是个人志趣与常人有些不同,因而在整个城里不算太过有名。但那些志趣相投且有见识的人们,早就为了他的文章而辗转反侧了。
公子名唤风希,性子同他的文章一般也是一等一的,平日里极为宽容,并不为了些许小事而生气动怒。
只是被这唐萋喜欢上了之后,不知怎的他便多出许多烦心事来:诸如他近日桌子上总多出了些情意绵绵的信来,只是那信字里行间都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令人不喜的熟悉感来,风希便没有多看就放到一边,婉言谢绝了唐萋的好意。
唐萋虽在永安可谓名声远扬,但姜晋是个以笔杆子论高低的地方,文人墨客多会于此,风希除了对其他骚客有所熟悉,其余的城外事,皆是一概不知。
怕他亦是想不到的,自己只不过写了三两篇偶然被称道的文章,出城去赏了赏那荷花的风骨,就惹上了一大堆麻烦事来。
真可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世事无常,岂是人力可能推测的?

风公子如何暂且不谈,单说说这唐萋。看官请看:这唐萋本是一被娇宠大的纨绔公子哥儿,纵然其得了好友刘梓所说的一二分歪才来,本人亦是有那么些许傲气的。
初初写文时他自矜身份,心里想着自个儿文采不说是文曲星下凡,倾倒一片人儿还不是手到擒来,便做出一副挖心搜胆的样,巴巴的洋洋洒洒写了篇所谓大作来,托人跑到江晋城里送给风希。
只是那风希的门童亦懂三分文学,正可谓“宰相门前三品官”,意思虽有点不通,道理也是这样了。那门童先行拆开来看便觉其人其言皆扭捏作态,令人作呕,想着不要污了自家公子的眼,竟是偷偷丢了去——在外只对那人说公子看了便罢,暗地里则很是牛气地批评唐萋应当加强书写。
被托的人应了,内心很是不满,回话时便添油加醋云云。而唐萋此时正是兴头上,因而也没太当回事,内心只暗暗下定了主意——
既然公子这样想,那自己便只好去借鉴一番,必要得了那七斗的才华来!
所以看官可晓得了那情意绵绵的信是从何而来了吧。

【5】

唐萋呀唐萋,这几日可真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了,苦于自己以为的心上人一直没有回信,竟连招呼也不和老父打上一声,独自带上了几个佣人便包袱款款地奔向江晋城。
正是: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唐老爷如何气得仰倒便不详说了,只道唐萋既来了江晋,便学着旁人一般去写了些狗屁文章,——文人们亦不是瞎子,自然唐萋的文章是无人理睬的。
比起风希那令洛阳纸贵的好文章来,简直云泥之别。
这唐萋便有些生气。上门骚扰风希亦被毫不留情地赶将出去;想这唐萋是何等骄傲人物,只怕老爷也没得去落过他面子呢!内心想着,竟是一腔怨恨涌上心头,真可谓是个敢爱敢恨的人物了。

宅子里的一番样子唐萋自然是看不见的。风希虽知晓了那写情书之人,即使不喜面上也不大显,不一会儿便不太计较了。而他旁边的白衣人则不然,手几乎就要拔出腰间的佩剑来,要把那几次三番来纠缠的登徒子给杀掉。
“阿风,你又何必要忍;我听闻那唐萋在永安欺男霸女,仗着家里势力横行无忌,杀了他是民心所向,并不专为你一人。”不知名的剑客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拦着,我要杀他,难道还要择个黄道吉日么?”
“你让我省省心吧。”风希叹了口气,径直将书卷拍在他的手上,“当今很是忌讳‘侠以武犯禁’,你这一去,岂不是要触了霉头?那人再如何,自有朝廷管着,有圣上制裁。……再者,其实他亦无甚大恶,便顺其自然吧。”
剑客再次哼了一声,别过脸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恨恨地说:“那便听你的好了!但愿别出什么事来。”

【6】

江晋城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最近的某篇文章与风希的极为相似,只是口味刻意迎合了大众,一部分人便兴奋起来。
难道风希也开始喜欢这样写文了么?
另一部分人开始狐疑。
唐萋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成就。他边翻着风希的文集《风过》,边开始想着这种写法要各自安放到哪里,像是整理物品般弄得规规矩矩。
借着这种东风,唐萋的文章开始受到了喜爱,这让他很是自得,连风希按照地址发给他的询问函也不甚搭理。
“昨日你对我爱理不理的,今日我便让你高攀不起!”唐萋面容扭曲着,他点亮了一边的烛台,将那封信函焚烧殆尽,只留下了黑色的粉末来。笔下却是一番柔柔弱弱的样子,推说自己很是仰慕风希的文章,风格有所相似也是正常,那些人为什么会这样说自己也不甚清楚云云。
此外暗地里还召集了一堆狗腿子去各种文会上宣传自己的文章,得意洋洋地说一些“萋萋的文章和风希的简直不相上下,甚至要更好那么一些呢”之类的话,煽动了一批吃瓜群众前去围观。
这人一多起来,热度也高起来。唐萋亦不勉强自己在众人眼里做出亦真亦假的仰慕风希的样子了,直接眼高于顶地在其面前走过,连余光也不屑予之。

“风希啊,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徒有其名,其蠢无比的货色罢了。”唐萋有一次回永安时对刘梓这样说,“……不过如此,哪比得上我一丝一毫?”
刘梓没有附和,他隐隐有些担心地道:“你可收敛些,别太过分了。”
他是名利至上者,此时鬼使神差地想到一句话:挖出萝卜带出泥。
罢了……终归是自己竹马。

【7】

江晋城近日冒出了些许风言风语。
唐萋写的文章被改成了戏本子,经那大的戏班子在达官贵人们前面那么一演,嘿,就那么火了。出门与同僚谈起,没看过的人可真是孤陋寡闻了。
只是再好,也总有些明眼人会谈起那篇文章是抄了风希作品之类的话题,唐萋一面指挥拥戴自己的人将那些明眼人通通唾弃一番,一面在众人面前假惺惺猫哭耗子一样挤出了两滴眼泪。
“我不过是想好好写些文章,为何世人总这样苛责我……”
唐萋擦了擦没有红上半分的眼角,说道。

只是苍天总归是有眼的。
当今在听闻后竟当场摔了那假冒伪劣的戏本儿,把一旁的官员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哎哟,陛下要是发怒的话那可真是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呀!
刑部并大理寺的人不敢怠慢,立刻在明里暗里查探一番,不出三月便证据确凿,那唐萋实是抄袭无疑了,圣上便下令要关进天牢里让他清醒清醒,若不是有人进谏,当场就被斩杀了也说不定。
被愚弄的贵人们被气得很了,决心要找回场子来,让他看看富贵人家也不是好糊弄的。
没两日此事便被上升到了礼义廉耻上来,德高望重的萧丞相向皇上请求处死唐萋:
“陛下,若是天下文人皆如此般,则家不家,国不国矣!请陛下明察。”
“如此,便斩首吧。”

【8】

唐萋被处死那一天,大半个江晋城的人都来看了。
只是唐萋不知使了何种手段,竟用一具尸体糊弄过了刽子手并围观的人,独自拿着小包袱便仓皇出逃。
“呸,今日若不是天心大人帮忙,我唐萋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他改头换面扮成了妇人样子,好在本身长得不差倒也不甚突兀,“等着瞧吧风希,我能做了第一回,便能做得第二回。”

“你做不了第二回了,唐萋。”
剑客单手执剑直冲唐萋的面门。
唐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三步几乎跌倒,他抬头看向剑客,哭诉道:“什、什么唐萋?这位少侠,民女与你素日无怨,往日无仇……若是图财,”他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拿出一锭银两投到地上,话都说不太利索了,“若是图财,民女这有私藏了的金钱,是我出嫁时阿娘偷偷塞给我的,还望少侠能、能够饶民女一命……”
剑客冷笑,他单手执剑甩了个剑花,一双冷冽的眸子里看不到半点感情来,“民女?阿娘?唐萋,你的故事编得不错。”
唐萋只作一副迷茫的样子。“这位少侠不是图财……?什么故事?”
“嘁,多说无益。”剑客直接一剑封喉,吹了吹剑尖上的鲜血,转身就走,“喉结露出来了。”
唐萋倒在地上挣扎着摸自己的脖子,咳出了两口鲜血,“王、王法……咳咳……何在……”
脖子一歪,就这么死去了。

“真是烦人,我早该劝阿风允许我干掉这蝇营狗苟之辈了。”剑客边走向风希的宅子边低声自语,“……哼,我斐存的娘子,岂是你欺负得的?”

【9】后记

消息传到永安城时,城里的居民皆惊掉了下巴。
“唐萋?是唐老爷家的那个唐萋么?”
“是啊是啊,听说他家三代人皆不准科举,可怜可怜。”
“好在圣上宽宏,不然老爷怕是也要被牵连……”
唐夫人在消息传来的时候便一病不起,老爷没办法,拖家带口地搬离了世世代代居住的永安城,不愿再回到这片伤心地。他走时老泪纵横:“是我没教好他,让他走上了不归路……”
之后他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晓这件事情,久而久之也被淡忘了。知府也被撤职了,理由是他贪赃枉法、欺下瞒上。

过后几年,一场天火毁掉了那片桃花林。
于是唐萋这点与人世间最后的联系也不存在了。         

不知名的歌者在轻声吟唱古时明妃的诗句:“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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